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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波(化名)特意沒開雙閃,遠遠看去,“把把燒”燒烤攤旁邊站了十幾個人,是些二三十歲的年輕人,沒有穿製服的。他把車泊了過去,手機裏響起熟悉的AI女聲:“到達乘客上車點,請耐心等待乘客上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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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車南站
上車的是一對青年,一男一女,黃波看了看後視鏡,沒有人跟著,“已接到尾號為****的乘客……”
安全了,黃波發動汽車,快速離開。畢竟,這裏是公司劃定的“高危地帶”,而他並沒有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駕駛員證……
“高危地帶”
“恭喜您完成一單,接單就是這麽簡單,趕緊去接單賺錢吧。”熄火,鬆了一口氣,這天連續在南站接了兩單,黃波心有餘悸,食指往手機屏幕右邊一劃,實時顯示出到賬的數字,那個AI女聲也同時發出鼓勵。這就像網絡遊戲打怪一樣,每完成一個任務,係統就會用數據顯示戰績,不斷給予玩家獎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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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波的手機頁麵
無證上崗開網約車,黃波說,這是他心裏邁不過去的一道坎。他依稀記得,南站屬於高危地帶。打開微信,列表裏有個叫“四川蝸牛快跑汽車服務有限公司”(以下簡稱:蝸牛快跑)的服務號,這是他加入的公司,再點擊“公告與通知”,就會收到一段文字:雙證不合規司機請注意盡量避開高危地帶,火車東站、鵬瑞利路麵附近、南站橋下附近、西站下穿路口及後麵停車區、北站臨時停車區、高架橋下路麵……
十多個地名裏,南站的確在其中,黃波對成都還不太熟,還有一些高危地帶沒有出現在那段文字裏,比如剛加入公司時,就有“司機管理員”上了兩個小時的培訓課,其中提到了更多危險地帶。黃波牢記著其中一句:“成都的晚上,一環內和339逮得凶,但是單子多,去的時候要特別注意。”
“成都就這麽大,這麽多高危地帶,不去也不行。”黃波抱怨,因為就算繞路也很難給乘客解釋清楚,隻能硬著頭皮,會不會被逮就聽天由命了。至於什麽人可能來逮,黃波也一直沒弄清楚:“好像不是交警,好像是住建交,好像是路政,好像會穿製服設卡,又好像也有便衣暗查。”
可能被執法的風險,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,懸在黃波頭上。
無證上崗
黃波開始跑網約車,是在今年5月中旬。
當時,他在成都租了一套房,在網上看到開網約車的收入似乎不錯,自己又有六、七年的駕齡,於是入職“四川蝸牛快跑汽車服務有限公司”,成為“及時用車”和“車馬出行”兩個APP的網約車司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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選“暫無”,也可以完成注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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招募條件寫明,無證人員可先行報名
注冊成為這兩個平台的網約車司機,用的是司機端的“及時司機”和“車馬司機”兩個APP,往後的接單也用這個。而注冊流程中,“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運輸證”和“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駕駛員證”兩項都可以選“暫無”。再經過蝸牛快跑“司機管理員”兩個小時的培訓,講解一些業務知識,提示一些“高危地帶”,支付5000元押金和3500元履約金,就可以開著蝸牛快跑提供的長安電動汽車上路接單了。黃波回憶,那天加上他一共有7個新司機參加培訓,大家都沒有證。
“如果被逮住,會有什麽後果?”紅星新聞記者問。
“車會被扣,但是給公司打電話就是了,他們會去提車。”黃波說,有次一個同行被查了,公司一個電話打過去,車都沒扣就直接放行了。
紅星新聞記者查看“四川蝸牛快跑汽車服務有限公司”服務號了解到,那段提示“高危地帶”的文字,後方還有一句寫著“如有被查司機請第一時間聯係:191****1791(溫先生),然後通知公司運管進行處理。注:如無人證司機請先把以上聯係人保存至手機以便以後聯係。”
蝸牛快跑提示高危地帶和被查時的處理辦法
如果被罰款,誰承擔?黃波並不知道,他記得公司並未具體說過,但“公司能夠擺平”。紅星新聞記者了解到,罰款可能會由司機自己承擔。
在“及時司機”APP內的司機注冊流程中,有一條招募條件寫著“如無證人員完全負責細節要求”,但具體是什麽“細節要求”,該流程中並未寫明。紅星新聞記者以谘詢者身份詢問該APP客服,客服表示:“就是司機被罰款時,平台不報銷。”
其實,拿到證就能合法接單,規避風險。剛入職時,公司讓黃波報了名考證,但是過了幾天,報名有無審核通過的消息都沒有。他感覺,報名、培訓、考試……一套程序走下來遙遙無期。
為此,紅星新聞記者還采訪了滴滴、花小豬、曹操專車等幾個平台的持證網約車司機,有的告訴記者,去年疫情期間辦證確實比較慢;還有的表示,隻花了不到兩個月就把證辦下來了。另外,考試的方式是筆試,主要題目涉及交通法規、保護司乘安全等方麵。
開網約車不到一個月,黃波就辭職了。一方麵,他感覺無證上崗並不光彩;另一方麵,他也承認是壓力過大,每天把任務、租金、生活費、房租費跑夠後,剩不了多少錢,一天十幾個小時高強度的工作,長此以往身體恐怕也吃不消。
辭職後,黃波把他加入的平台、租車公司涉嫌使用無證網約車司機的證據提供給紅星新聞記者,並希望能追回自己被拒絕退回的部分押金。
為了核實黃波所說的一切,紅星新聞記者展開調查。
記者調查: